鲁西南的秋老虎把最后一点湿气都从地里吸走了。
李根生蹲在自家三亩玉米地的田埂上,指尖戳进干裂的土层,指甲缝里嵌满灰褐色的泥,像块洗不掉的疤。
正午的日头悬在头顶,晒得玉米叶子卷成了细筒,原本该沉甸甸坠着穗子的秸秆,此刻细得像麻杆,风一吹就晃悠,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成两段。
他顺着田埂往前走,每走一步,脚下的土块就 咔嚓 响一声,像是土地在呻吟。
走到地中间那块往年最出产量的地块时,根生停下脚步,伸手掰下一个玉米穗。
穗子干瘪得能看见里面的玉米粒,颗颗都像晒干的红枣,轻轻一捏就掉渣。
他数了数,一个穗子上顶多二十来粒好粮,这样的收成,一亩地能有三百斤就不错了。
三百斤玉米,按今年的市场价八毛五一斤算,三亩地总共也就能卖七百六十五块。
根生心里算着账,指尖的玉米穗突然变得烫手,他猛地把穗子扔在地上,蹲下身,双手抱着头。
去年冬天买的两袋化肥还花了六百块,这秋收的钱,连本都回不来。
远处传来邻居家的拖拉机声,突突突的引擎声在空旷的田野里格外刺耳。
根生抬头望去,看见王虎家的儿子开着拖拉机在自家地里拉玉米,那一片玉米长得绿油油的,穗子饱满得要垂到地上。
王虎家的地就在根生家旁边,同样的天气,同样的土地,可收成却是天差地别。
不是王虎家的地特别好,是王虎开春时请了县里的农技员,还买了进口的化肥,可这些,根生想都不敢想。
他站起身,拍了拍身上的土,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家走。
村头的老槐树叶子都黄了,风一吹,叶子就簌簌往下掉,像是在为这糟糕的收成哀悼。
走到自家院门口时,根生停下了脚步。
他家的土坯房是村里最破的,墙皮已经脱落了大半,露出里面的黄土,屋顶上的瓦片缺了好几块,上次下雨时漏的水迹还在墙上印着,像一幅丑陋的地图。
院子里长满了杂草,有半人高,只有屋门口一小块地方被母亲清理得干干净净。
根生,回来了?
屋里传来母亲赵桂兰的咳嗽声,声音沙哑,带着气促。
根生推开门走进去,屋里光线很暗,即使是白天也得开着那盏十五瓦的灯泡。
母亲躺在靠窗的木床上,身上盖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薄被,看见根生进来,挣扎着想要坐起来。
妈,您别动,我扶您。
根生赶紧走过去,小心翼翼地把母亲扶起来,在她背后垫了个枕头。
赵桂兰喘了口气,看着根生布满灰尘的脸和干裂的嘴唇,心疼地说:今天又晒了一天?
看你这脸,都晒脱皮了。
没事,妈,庄稼人哪有怕晒的。
根生勉强笑了笑,不想让母亲担心,就是…
…
今年收成不太好,玉米长得不行。
赵桂兰的眼神暗了暗,叹了口气:唉,都怪这老天爷,不下雨。